導讀:至今記得那個日期,是2007年11月1日,不過短短幾個小時,我從人間直墜至十八層地獄,背負上了一個沉重的身份:乳腺癌患者。
此前我怎么知道,人生是會在某個階段突然陷阱密布的。
稍有疏忽便引來一身傷痕,信任與懷疑,愛情與圈套,活脫脫一出荒誕劇。
愛到最后我還能相信誰?我奇怪地回想起第一次
得知自己“患病”的那個晚上,也是這樣冷的夜,也是坐在這里發呆,卻感到比當時更加難以忍受的悲哀。
噩耗
至今記得那個日期,是2007年11月1日,不過短短幾個小時,我從人間直墜至十八層地獄,背負上了一個沉重的身份:乳腺癌患者。
發現乳房里有個小小的腫塊是幾個月前的事。初時我并未在意,因為聽說很多女性都有這樣的問題,后來找醫生看了一下。醫生不在意地說,是纖維瘤,應該是良性的,保險起見,還是去作個切片檢查吧。
可是醫生的面色在拿到報告結果后變得凝重:“沒有家人朋友陪你來?”我搖搖頭,怎么了?同時我已經瞥到了化驗結果上的字:惡性XXX。
我的手開始顫抖,天旋地轉,依稀聽到醫生說,作切除手術吧,這是最積極的治療了。切除?我將失去一只乳房?將不再是一個完整的女人?我緊緊抱著自己的雙肩,大聲喊:不!
好心的醫生寬慰我:別擔心,得這個病的人很多,你看人家香港明星汪明荃不是也活得好好的嗎?
我什么也聽不進去,毫無節制地哇哇大哭,“怎么會得這個病!我不要切除!我不要得病!”走廊響徹著我的哭聲,連旁邊幾個實習生的眼眶都濕了。我邊哭邊喊:“不管怎樣,我絕不會作切除手術的!”
醫生搖搖頭,唰唰唰在處方箋上寫了起來,然后交給我說:那就簽字,確認你不做切除手術,你先回家冷靜一下,無論怎樣,下一步要做化療。
在門口等出租時,寒風毫不費力地透過我單薄的衣服,秋天還沒有過去,我卻冷得緊緊抱住雙臂。放眼望去,滿街來來往往的女人,每一個都令我羨慕。
溫暖
夜晚,我萬念俱灰地上了我的網店。這是我的工作———在國內一個大型購物網站開了間網店,名字叫“寧為女人”。之前我是一個普通
的小白領,在不同的公司做了幾年行政,兩年前辭了職,原本想換份工作,但因為朋友有進貨渠道,我就嘗試著開了這家店。
原本很浪漫的一件事,現在說來卻非常可笑,我的網店經營女式胸衣。
那漂亮的胸衣啊,棉質,絲質,蕾絲,應有盡有。兩年來,這家小店為我賺到了生活費,更結交到一批志同道合的朋友。我依戀它。
我坐在黑暗中打開了電腦。有幾張訂單,還有兩個老顧客的留言,看我兩天沒上網,問我怎么了。我迫切需要有人為我分擔,于是在社區寫下了今天發生的事。帖子的結尾是這樣一段話:“我簡直不想生存下去,也不指望化療以后還能看到一個美麗的自己,我已經無心經營這家小店了。很舍不得你們,謝謝你們兩年來給我的支持。”
我一邊寫一邊流著淚,渾身無力。
帖子剛發上來,回帖就一樓一樓地蓋了起來,所有人都在鼓勵我,有人讓我堅強振作;還有人把偏方告訴我,———在這個寒冷的夜晚,心因為病癥而變得冰涼,但此時這些回帖卻讓我感到了陣陣暖意。
我在家里悶了整整一周,睡了哭,哭了睡,當這種震驚與悲痛慢慢過去,我決定先不告訴遠在沈陽的父母,自己一個人來面對。
這天晚上,處理完小店的事后,我照例瀏覽我發的那個帖子———它已經蓋成了一幢有著幾十頁回帖的高樓了。最近的一條回帖,回帖人叫“不吃芥末”,他自報家門說27歲,曾在我店里給他的前女友買過幾套內衣。他佩服我的堅強和冷靜,說愿意幫我經營這家小店,讓我好好養病。
我立即按照他留下的聯系方式找到了他。視頻里的他有一張俊朗的臉,我只稍微遲疑,他就說,“我沒有更大的力量可以幫到你,只能做到這一步了。”
淚如雨下,一度墜到冰點的心開始復蘇。
矛盾
芥末也在深圳,真名叫劉鐸,是一家文具公司的市場調研員,他爽朗地說,“這幾天我的租約到期了,正打算搬家,就搬到你附近吧。”
劉鐸是個很能干的人,很快就對網店的操作得心應手,處理顧客的留言或問題也非常得體。兩天后,我徹底放下心來。
開始時每天做好飯,我就叫劉鐸過來吃,他露出為難的神情:“你還給我做飯?小心累著了。”我執意不肯:“我并沒有到動不得的地步,而且做飯可以讓我少想那些絕望的事。”
他說不忍心,要來幫我,兩人擠在狹小的廚房里一起忙碌。每次吃完飯他都讓我坐下休息,自己搶著收拾碗筷,打理小店事務。我們挨得很近,他身上有股溫暖的氣息,令人踏實。
接下來的一周,小店多了很多新顧客,大家不但留言鼓勵我要堅強,還買了不少內衣,銷售額等于平時的一個月。
一天晚上,劉鐸打開了幾個網頁讓我看。都是他發的帖子,里面動情地寫了我的病情和我的小店。雖然發在不同的社區,但網友們的回帖都一樣的,大多數人表態說要光顧我的小店,還發動朋友都來買……陣陣感動過后,我抬起頭看了看他,他剛好也溫柔地看著我,眼里有黑白分明的澄澈。我們面對面站著,近得我能清楚地聽到他的呼吸和心跳。片刻,他伸出手把我攬進懷里,抱得那樣緊。我慌亂地推開他,他表現出意外的神情,輕聲問:“怎么,你不喜歡我?”
我的淚水在眼眶里打轉:“我都得這個病了,還有資格干什么呢?”
他憐惜地撫摸我的頭發:“傻瓜,誰都有權利享受愛情啊。”
我們沒再繼續這個話題,我卻心神不寧,對于劉鐸,確實有復雜的情愫在萌動,可是我自問哪有一點配得上他?我幾乎就要成為一個不完整的女人了,何必連累他呢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