多年前，那些去照相館合影的男女，其表情，都是千篇一律的拘謹和不安。他們坐在鏡頭前，緊張地盯著面前的照相師傅，表情比身后布置的布景還要虛假。那時照相師傅說得最多的一句話就是“靠近點，靠近點”，對他來說，讓兩個人“靠近點”，遠比修理一輛汽車要困難得多。在那時，跟自己的愛人在照相機的鏡頭前面“靠近點”，是一件多么讓人難為情和痛苦的事情。

       大街上更是如此。你別想看到一對手拉手的夫妻或者青年男女。他們小心翼翼地保持著固定的距離，卻奔向同一個目的地。那時滿大街都是“一米線”，你根本不可能分辨出街上的行人中哪些是夫妻，哪些是陌生人。只要邁出家門，距離必須拉開，在那時，這是一種做人的最基本素質和處事的最基本原則。當然有膽大的，黑暗中，偷偷拉了手，卻多是拉一根手指，回到家，心“怦怦”跳上半天，似乎剛剛做了一件壞事。

       先結婚后戀愛是那時的婚姻常態，不擅長表達甚至不允許表達更是那時的婚姻常態，所以，我常常納悶那時的夫妻到底靠什么來維系他們天長日久的感情。后來我想，兩個人身體離得遠，心或許就會近一些，彼此的渴望或許就會多一些。一下子讀不懂對方，可以慢慢來懂，心的距離于是越來越近。“婚姻是酒，需要品。”現在太多人喜歡把這句話掛在嘴上，但只有那時的夫妻才能夠理解這句話的真正涵義。

       現在，滿大街都是勾肩搭背的男女，好像離開這種夸張的表達，就走不了路，就不足以證明“我愛你”。合影時，更不必等攝影師說出那句“靠近點，靠近點”了。往往快門還沒按下，兩個人早已經粘到一起，其狀難舍難分。身體的距離與心的距離或許并不一定成反比，但一個事實是，我們的確見到了太多的勞燕分飛甚至反目成仇。而正是他們，曾經表現得那么恩愛和親密，在鏡頭前，在街上，在各種公眾場合。想對所有的夫妻和戀人們說：“靠近點，再靠近點。”我指的不僅是你們的身體，還有你們彼此的心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