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時常夢見一條開滿木棉的路。那個叫唯嘉的少年,瞇起比貓還清澈的眼睛從亂發后面瞄人時,很有點浪漫和狂野混雜的藝術氣質。他酷愛飆車,軋碎滿地肥厚多汁的花瓣。在那條路上他想稱王稱霸,無奈總贏不了我。輸到第99次時,我告訴他,這不過因為我是色盲,看不來紅綠燈。
那條路很長,腰斬整座城市,共有37盞紅綠燈,以平均30秒計,他得足足等待18分鐘
,夠我優哉游哉騎到終點抽煙了。如果一個人連死都不怕,還有什么擋得住?所以唯嘉服了輸,和我談起戀愛來,天雷對地火。
搖錢樹,他喊我搖錢樹,庸俗的昵稱。不過沒關系,既然我們戀愛了,戀愛大過天嘛。我經常從家里拿錢給他花。他爸下崗,開了個報刊亭,天不亮就得踩單車去拿報紙,非常辛苦;他媽常年害病在床;他還有個弟弟,瘦得像根豆芽菜。我想只要他開心,我就做搖錢樹好了,他一搖,馬上叮叮當當灑落一地財寶。
我爸終于發現錢包空虛,順藤摸瓜查到他。我跟他商量離家出走,說好我去餐廳端盤子,他做專業賽車手,總不至于餓死。他死死咬住嘴唇,痛心疾首的樣子,簡直酷斃了,我發誓跟他到天涯海角?傻诙煳彝低祻募依锏拇嬲凵先×隋X,卻怎么也找不到他。他消失了,任我提著整個編織袋的紙幣,在街頭流離。
京都念慈庵蜜煉川貝枇杷膏的味道
我一覺睡到下午,醒來撩開簾子看,那個叫何夕的家伙正在給小孩量體溫,用糖果哄著,很耐心的樣子。我起來跟他說再見,卻把那孩子嚇得哇啦一聲吐了,才意識到我眼腫得這么可怕。他趕緊安慰小孩,又端粥給我喝,說荔枝核同粳米熬的,消腫止痛。我不習慣受恩,仰臉喝完,推門就走。
不想再見何夕,我竟在獄中。我傷好之后進了一家熱舞會所,夜夜袒胸露乳跳鋼管舞。老板說早已打通關節,萬無一失,可某天忽然沖進一群便衣,查嗑藥的,連我也逮進去了。他們搜我錢包,找到何夕的名片———天知道他什么時候偷偷放進去的,便打電話讓他來保釋。
天冷了,我披著他帶來的棉風衣,遮到腳背,由他領出來,像小朋友跟著爸爸回家。忽然他回頭說,姚倩淑,你的名字,很好聽。我倒希望他來問我為什么犯事,但他從來不問病人為什么要感冒為什么要發燒,他只是開藥打針———他能治好我嗎?天知道!或許,我得的是絕癥吧。
他帶我吃潮州菜。我不習慣,要了一碟辣椒油拌著飯,吃得呼天搶地。何夕停筷看我,我問,是不是嫌我吃相難看?他只說,辣椒傷腸胃,對皮膚也不好。
吃畢,我攤出幾張紙幣給他。親兄弟明算賬,這是上回的醫藥費。他坐著沒動,面不改色地問,接下來有什么打算?要不上我診所做護士?噢天,又來了,如此樂善好施,難道他真把自己當耶穌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