與現在的丈夫牽手前,她有自己的初戀。
是在夜行的火車上,她與那人有了美麗的偶遇。都是青蔥的年紀,他回部隊,她上學,車輪撞擊著鋼軌,乘客昏昏欲睡,只他和她,隔著一張小幾低聲交談,不時會心一笑,那么快樂。
都有相見恨晚的感覺,于是分手時交換了地址,此后有了長達三年的通信。他的部隊在長年冰封雪飄的山上,當夾帶著高原寒氣的信箋到達她手上時,往往已是幾個月之后。然而,躲在學校后面的小樹林里,讀那些華麗的文字,她心里充滿說不盡的甘甜。
是突然之間他就不再回信,再后來,她的信均被貼上“查無此人”的紙條退了回來。
她不知道為什么會這樣,幾乎要發瘋,然而千里迢迢,她只能苦苦等候。臨到畢業時,他依然杳無音信,她決心拿著信封上的地址千里尋“夫”,不想卻在實習的最后幾天出了事故,傷在腦部,留下輕度后遺癥。
學校與她實習的工廠協商,她被留在了那個令人羨慕的國營大廠做夜校老師。
每天晚上,她給工人們上課,額頭白凈,一顰一笑都令人驚艷,站在講臺上,像一朵盛放的玉蘭花。一個質樸的小伙子愛上了她。他沒有多少文化,相貌平平,家境也不富裕,但他知冷知熱,追她勇往直前。想想與初戀的人已沒可能,她答應了對方的求婚。
歲月如梭,孩子漸漸長大,家庭還算平安。然而,每當夜深人靜,借著窗外清冷的月光,端詳酣睡的枕邊人,常常有傷感與不甘涌上她的心頭。還有傀疚,因為她覺得自己無論怎么努力,都無法愛上這個溫和憨厚的男人。
那天下樓買菜,她左腳踩到右腳的鞋帶,一跟頭從樓梯上栽下去,腦部再次受到重創,躺在了床上。
那些信,她一直小心地保存在自己床下的小木箱里。她沒有對男人透露木箱里面的秘密,男人也從來沒苛問過她,但是她從男人偶爾瞟向木箱的目光中揣測,他其實心知肚明。
一心只想救她,他請教了所有可能會有辦法的人。別人對他說,拿她最心愛的東西刺激她,他立刻想到了那口木箱。可是,坐在床邊,他遲遲沒有行動,擔心不經她允許就擅動那口木箱,會不會冒犯了她。
說實在的,他有些怕她。結婚多年,她總是溫柔賢雅,從不對他大聲說話,可他認為她是下嫁給他,這樣,他就欠了她的,他不能讓她難過。但是眼下救人要緊,他一千遍地說服自己,終干把木箱拉了出來,打開。
正如他的猜測,是信,她愛過的男人、一直不曾忘懷的男人寫給她的信。這些信被她按時閱順序仔細編排捆扎,歷經歲月的侵蝕,依然平整如新。他用顫抖的手把那些信一封封打開,讀著,心里的滋味真是難以形容。
那天晚上,他一個人在家,就著一根大蔥,喝醉了酒,破天荒第一次將妻子交給女兒去照顧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