趙序曾經是我的同事,與我年齡相仿,他很欣賞我,從我來到這個單位開始,我們就成了朋友,是那種能在一塊玩得很好的朋友。他很清秀有點藝術氣質,也很體貼人。我們常一起出去玩兒,有時是和其他同事,有時和他的朋友。在我的印象里,只要是我需要的時候,他總在我的身邊。雖然我們都到了談婚論嫁的年齡,但我們并沒有向那方面發展,說不上是什么原因,也許是因為我心目中的“白馬王子”應該是英俊威武的吧。后來我調了工作,但我們還保持著很好的關系,也常跟他的一個朋友小胖兒一起出去玩。
也許是我的性格活潑的原因吧,我一直比較招人喜歡,追求我的男孩子也不少,但讓我動心的并不多。到新單位后,我認識了齊越,我們的關系是自然而然的發展起來的。沒有什么浪漫的故事,也沒有什么驚天動地的誓言,他說他喜歡我,想和我交朋友,當然是特殊意義上的女朋友,我就答應了,也許是他的外貌與我原來想象的那個他,差不多?齊越的性格與趙序相反,是粗線條,熱情豪爽但不浪漫不體貼。我們倆約會挺有意思,一出門,他帶著小外甥,我帶著小侄子,直奔動物園。渴了熱了一人一根“大紅果”冰棍,他甚至連衣服都不換一下,他也不會為陪我玩兒而請假。
我跟齊越交朋友的事兒,趙序知道,我告訴他的。當時,他好像沒說什么。在此后不久,他來過我家,當時齊越剛好在,他呆了一會兒就走了。后來小胖跟我說:“其實,趙序一直很喜歡你,但一直沒向你表白,聽說你交了男朋友,他覺得不說不行了,才去找你,沒想到還碰上了齊越。回來后他很痛苦,他說要靠他的韌性、他的智慧得到你。”
二
我和齊越的“動物園”、“大紅果”之戀,持續了一年,他開始提結婚的事,而我則開始有些失望,我想找的真的是他嗎?不但不浪漫而且不如追求我的任何一個男孩殷勤。這時,趙序加緊了對我的追求,他常常給我打電話,還在晚上下班的時候來接我。他知道我喜歡照相,就找一切機會幫我照相,有一天,他把一本精心裝飾的影集送給我,里面都是他給我拍的藝術照。而齊越還是一如既往,并為結婚準備家具,因為我們本想那年“十一”結婚。他不知道我心中天平有些傾斜,甚至想重新選擇,那時我心中很矛盾、很猶豫。中秋節那天,齊越又加班。趙序在下班以后來找我,我們一起去看電影。散場后,沿著有些冷清的街道散步。走到護城河畔,我們站住,看那一輪滿月倒映在水中,微風一吹,閃著粼光,非常美麗。趙序緊緊拉住我的手在我耳畔輕輕地說:“我愛你,嫁給我好嗎?”我心里也很激動,但嘴里卻說:“齊越的事你知道。”他說:“給我機會,給我時間,我會讓你知道我有多愛你。”
從那天開始,我和趙序的關系近了一步。他每天都在單位附近等我,下班后我們一起去吃飯、在大街小巷散步。那段時間我總是很緊張,每天都提心吊膽的,接電話之前總要猜測是誰打的,跟趙序出去怕碰上齊越,齊越在我們家時,又怕趙序來。
果然,有一天我和趙序從一個商場出來,迎面碰到齊越,我們很尷尬地打了個招呼,齊越就進去了。我很緊張,對趙序說:“你先走吧。”他什么也沒說,就匆匆走了。我覺得他似乎有點不敢面對齊越,我有些失望。他剛走,齊越騎自行車追了上來,我沒說什么,坐在齊越的自行車后座上回了家。
齊越知道有人在追求我的時候,他就像變了個人似的,對我比以前關注多了,到我家來的次數也多了。有時晚了就住在我家,當然是一人住一間。而且老是催著我結婚。趙序呢,則催我跟齊越攤牌。記得是深秋的一天傍晚,齊越來找我,在我家吃過晚飯,我提議出去走走,我想必須跟他說說我們之間的事,這樣的日子對我們三個都是非常大的傷害,我們默默的走在一條落滿金黃色銀杏樹葉的路上,我好象能聽到彼此的心都咚咚地跳著,但我就是不能開口說話。路快走到盡頭的時候,齊越突然停住了,他把我摟在懷里,我覺得他的身體在顫抖,淚水透過薄毛衣,濡濕了我的肩。我感到一陣心痛,就象有許多小刀在我的胸口劃動。我把要說的話咽了下去。我感覺到齊越其實是愛我的,他只是缺少我所喜歡的浪漫氣質。我有點搞不清楚,我最需要的到底是塌實還是浪漫,因此才搖擺于他倆之間。
這樣的日子持續了一段時間,齊越要到郊區去學習,我覺得可以緩一口氣,靜靜地想一想了。我跟趙序說,別來找我,讓我靜靜想一想。那是齊越走的第二天,答應不來的趙序又來了。我只好陪他在樓下走走,走累了就坐在路邊矮矮的鐵欄桿上。天黑了,路燈亮了。我們有些沉默,前途未卜的感覺很不好。我們的影子被路燈一照,長長的黑黑的,很憂郁的樣子。
這時,另一個影子從遠處過來,與我們的影子重疊在一起,我抬頭一看,齊越滿臉怒容站在我們面前。還沒等我反應過來,齊越一拳把我打在地上,我被這突發事件搞蒙了,不知所措地倒在地上,我以為趙序會和齊越動起手來,我甚至有點擔心瘦小的他不是齊越的對手,可很久沒有聲音,雖然只是幾秒,在我卻似乎經歷了一個世紀。這時我聽到趙序說:“你要是個男人,就把她扶起來。”聲音有點飄忽不定,像從很遠的地方傳到我的耳朵里,有點陌生,讓我失望。齊越罵了一句粗話,一把把我拉起來,并把我拉回家。
回到家,我繼續躺在床上,不說話,而齊越流著淚對我說:“我打了你,對不起,要是把你打壞了,我養你一輩子。”我的淚也下來了,我已經在心里決定了,我不會再猶豫。在這件事發生不久,我和齊越結婚了。
三
從此,趙序沒了音信,小胖兒說,我結婚后曾有一段時間他非常消沉,整天不說話,朋友們都很替他擔心,小胖兒更是不離他左右怕他想不開。后來他下海了,沒多久他也結了婚。
婚后的生活基本上還是平淡無奇,齊越惟一的一次浪漫是幫我做好晚飯后給我寫了一張字條:親愛的,飯菜做好了,你最愛吃的紅燒肉在鍋里,祝你吃好。這張字條我保存了很久。后來在我懷孕和生孩子期間,齊越對我非常好,聽他姐姐跟我說:“你被推進剖腹產手術室的時候,他哭了,齊越從小就不愛哭,我從他上小學起就沒見他哭過。”聽了以后,我的眼眶酸酸的,我想一定要對他好一點。有了孩子,我的生活就更加的單純,許多朋友都失去了聯系,每天只有丈夫和孩子。但在許多時候,我還是會想起趙序,我一直認為自己欠趙序的情,聽說他去了南方,而且生意做得并不好。我會在每年的生日收到趙序寄來的賀卡,沒有地址,從郵戳上看,有時在廣州、有時在上海。
再一次見到趙序是三年以后,是個陰沉的上午。沒有任何預兆,他就出現了。他比以前胖了一點,但眼神里的憂郁沒有變。沒有我想象中的尷尬,我們就像是昨天才見過一樣地聊了起來。他問我,你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?我說,不知道。他說,是我們第一次見面的日子。為了這,我能不能請你吃飯。我答應了,那天我們談了很久,談三年以來彼此的生活,他說,這三年他很難,都不知道是怎么過來的。吃過午飯,下起了小雨,我們都沒有帶雨具。他說,他家就在附近,騎車有幾分鐘就到,可以從他那兒拿個雨衣。我猶豫了一下,還是答應了。門在我們身后關上的那一剎那,他一下摟住了我,兩只手像鐵鉗一樣攥著我的肩膀,他說:“你離婚吧,我現在滿腦子都是你。”說著就要吻我。我有點震驚,沒想到他會這樣,就拼命掙扎。掙脫開他的手,我飛跑下樓,忘了騎車,這時雨下大了,象瓢潑一樣,一會兒衣服就濕透了,我攔了一輛出租車,頭也不回地走了。
有了這次的事,我就不愿再跟趙序單獨出去,雖然我時常想起他的種種好處,雖然我對齊越有諸多不滿,但這畢竟是我的選擇,面對人生的選擇。也許我說不出為什么,但我覺得忠誠于婚姻,無論是對我自己、對我丈夫還是對趙序,都是一種尊重。趙序可能也后悔了,從那兒以后他沒有再來找我。
四
28歲生日那天,我沒有上班,我習慣在生日時給自己放一天假,我也喜歡在這一天接受禮物,但對齊越,我早已不抱什么希望,他能陪我玩一天,已經是很不容易了。這天我們全家一起出去玩,當然又是去動物園。下午,小胖兒來了電話,說祝我生日快樂,我很高興,他還能記得我的生日。記得幾年前的一次生日就是和趙序、小胖兒一起過的,他的電話讓我有點惆悵。小胖兒說,今天我請你吃飯。我說算啦,我領情了。他說,不光是為你的生日,我還有點兒事求你辦。我說好吧。他說了一個在當時很有名氣的餐廳,約好晚上6點見。
6點我如約來到餐廳,小胖兒把我領到一個大圓桌的旁邊坐下,這時,不知從哪涌出一群人,七嘴八舌地叫著我的名字。當然,我最先看見的就是手里拿著一束紅玫瑰的趙序。他穿著很正規的西服,很紳士地把玫瑰遞到我的手中,一旁,他的朋友們一起鼓掌喝彩。我覺得就像在夢里一樣。席間,服務生端上一只大蛋糕,上面插著28根蠟燭。蠟燭點燃的時候,大廳里的燈忽然熄滅了,樂隊奏起“生日歌”。在閃爍不定的燭光下,我看見趙序的淚水靜靜地流下來,又被他悄悄地抹去。當我一口氣吹完28根蠟燭,燈又重新點燃的時候,我面前放著一張賀卡,上面是趙序漂亮的行草:祝你28歲、29歲、30歲……生日快樂,直到永遠!永遠愛你的趙序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