遇到許少,是煙花燦爛的二月,他在樓上放鞭炮,砰砰砰。我到樓上敲門:講點公德心好不好,想放炮去樓外面過癮。
門是許少的哥們兒開的,他坐在輪椅上,表情尷尬又難過,我一下子呆住了,不知道該說什么好。“是這樣,我很多年沒放過鞭炮了,出去放又不方便……”我更尷尬了,直說對不起,倉皇退出來。回家告訴老媽,樓上新搬來的是殘疾人啊。老媽看著天:“不可能啊,人家活蹦亂跳的,是個演員。”
我又去敲門,這次開門的是許少,看到我,他和哥們兒捧著肚子爆笑:“白癡妞,這你也信啊。我要演一個殘疾人,讓哥們兒給我找了個輪椅試一試。”
我發火了:“有你這樣的人嗎?往樓下扔鞭炮,還胡說八道。”那天我們吵得很厲害,最后我出門的時候,他說:“你,脾氣這么差,這么愛吵架,還有一個貪財的媽,以后能找到男朋友嗎?…‘哼,關你什么事啊?”
是啊,我脾氣差,有一個能占便宜絕不手軟的媽,28歲了還沒有找到男朋友。不過這和他有關系嗎?他,說到底,就是個跑龍套的小演員。
再在樓道相遇,他看到我就笑:“還沒有男朋友吧。”我想揍他,于是反問:“還沒有劇組找你啊?”他受到刺激,齜牙咧嘴的樣子,大約也是特想揍我吧。
當不上演員,他好像就不當了,開始做生意。不知他從哪進了幾箱牛肉干,開了網店,漸漸地居然真有人買,不過也有退貨的情況。快遞糊涂,把貨退到我家。我媽更糊涂,以為是我在網上買了什么,開了盒子檢查,接下來就全吃了。吃完了,想想不對,說,可能是樓上的退貨吧,讓我上樓解釋。
可憐我不得不去,拎著快遞空盒子,站在門前聽見許少在里面說話,還有女子嘻嘻哈哈的笑聲,不知道應不應該打擾他們。
門自己開了,出來一個女子,又出來一個女子,許少站在門前送她們,只穿一條牛仔褲,上身裸露著,他的肩很寬,腰很窄,看起來有些像電視里的男模特。女子們看看我,笑笑走了。
我突然不知道該說什么,把盒子遞給許少:“喏,你的肌肉干。”
他摸不著頭腦,旋即明白,“是牛肉干吧。”
“哦,對對。有人給你退貨,寄到我家,我媽吃了,我給你錢。”我紅著臉,不敢看他,開始手忙腳亂地掏錢。
“你別誤會啊。”
“誤會什么啊?”
“那兩個女孩,不是我的女朋友,我們沒有什么關系。”
我瞄瞄他全身上下的肌肉干——“沒什么關系,那你穿成這么有傷風化的樣子?”
“我開網店賣牛肉干,她們開網店賣牛仔褲。我拍照很爛,所以請她們幫我拍,作為交換,我給她們當牛仔褲模特。不信你去看她們的網店,里面的男模特全是我。”
許少開始纏我。我覺得奇怪,難道我做了什么,讓他覺得我很好?他年紀輕輕就出來闖蕩江湖,如今23歲。我已經28,標準的奔三女子。我學歷比他高,但是研究生有什么用呢?
許少無賴地說,我看過他的艷照,所以要對他負責。
中秋節的時候,媽讓我叫他下樓到我家吃飯。媽說,外地人租房子住,踏踏實實開網店不容易,不能讓他一個人過節。其實老媽是看到房價普漲,想婉轉地漲他的房租。我家并不富,但小市民老媽很有眼光,房價低的時候買了樓上的房子,50平方米,用來出租后,很讓外人羨慕。
許少幫我媽盛飯、夾菜,給我媽講笑話,我媽笑得不亦樂乎。走的時候他突然拉我到墻角,匆匆忙忙一個吻,那么用力地印在我的臉上。“喬小林,我給你蓋個戳,你就是我的了。”他說。
就這樣愛了,偷偷摸摸。
他是外地人,經濟情況很糟糕,連叫5元錢一份的外賣,都要在各個衣兜里找很久的零錢才能湊齊。
下班了,我不回家,偷偷上樓和他約會。他的網店一直茍延殘喘,沒什么人氣。我們都沒事兒,干脆整天纏在一起。
我說我老了,我比他大5歲,再過幾年,他還是兩張,我卻三張了。“許少,你以后會不會喜歡年輕的,把我甩了?”他說不會,一遍遍吻我。
也有不開心的時候,我說他不思進取,連龍套都沒當上。他說:“女人年紀大些,難道就都像你這樣,總是喜歡指揮男人做這做那?你就不能像小女生那樣,哪怕我什么都不做,你也崇拜我。”
“那不是崇拜,是下凡的時候后腦勺先著地,腦殘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