九月的一天，我接到一個電話，是位男士打來的。他問我現在可不可以做咨詢，因我手頭的個案已經排滿，我說今、明兩天沒有時間，他很不耐煩地掛斷了電話。等忙完手頭的個案已經是下午五點多鐘了，在吃晚飯的時候我忽然想起了那個電話，在手機里找到通話記錄，給他打了過去，我又耐心地和他說明情況，解釋了一番，他依然是很不耐煩地問我“難道咨詢就你一家嘛?”我還沒來得及答話，對方就掛斷了。我覺得很有意思，就給他發了個短信，寫道“明天我會忙一天，但晚上六點后能騰出一個半小時的時間，如果您沒找到合適的咨詢機構，可以來我這里，我會等到您七點一刻。”這一晚我沒有接到他的回音，第二天的上午九點多，我做完了一個個案，剛打開手機，他的短信就進來了，寫道“我可以晚上六點半過去嗎?”我回復“可以”。

第一次咨詢

晚上六點一刻他真的來了。第一眼給我的感覺他是個很精明、帥氣的大小伙子，但眼光有些發散，很倦怠的樣子。我請他坐下來，給他倒了一杯水。他接過水杯，說了聲謝謝。語氣中沒有電話里的那份沖勁。我向他介紹了保密原則后，請他填寫一份咨詢表格，他的眼睛閃爍了一下“可以不填嗎?”他的語氣里有些懇求，有些敵意。

“當然，如果你覺得不填會舒……服一些，那就可以接著更舒……服一下。”我把表格放在電腦旁。在某些意義上講，來訪者進入咨詢室，催眠就已經開始了，只是有些時候我們認為在更加信任和安全的基礎上進行催眠會更好，但不表示讓來訪者放松情緒和身體有什么不妥。這里我用了嵌入式催眠誘導，是希望來訪者能夠放松身心，增進安全感。

他懶散地靠在沙發上，有氣無力地看著我。我注視著他的眼睛，白眼球里有些血絲。“最近休息不好嗎?”我很關心地問。

“還可以。對了，我姓陶，今年二十八歲。您是劉老師吧?”他的聲音不大，很緩慢。

“嗯。我姓劉。那么我就稱呼你小陶了，可以嗎?”我微笑著看著他。

“嗯。”小陶點點頭“我最近有些事情，覺得自己不太對勁。”

“能詳細聊聊嗎?”我全神貫注于小陶的表情上。

“我結婚了，妻子很好。我的家庭也很不錯，而且最近我有可能在工作中有個更好的位置。對了，我現在是副科級，如果不出什么意外，我有可能成為正科級。”小陶的眼睛里又閃爍了一下，但時間很短。

“嗯。你結婚了，妻子不錯，工作也不錯。而且在仕途上會更上一個臺階。”我跟隨著。

“是這樣。可是最近出了一件事，讓我有種力不從心的感覺。”

“力不從心的感覺。”

“是的。”小陶在沙發上動了動身體，讓自己更舒服一些。

“嗯。如果小陶覺得這個坐姿不舒適，可以再動一下。”我用邊緣視覺關注著小陶。

小陶又動了一下身體“前幾天開了一個會，在會議中我有個發言。當時我準備得很充分，就沒有拿稿，在講到一半的時候我發覺自己不知道在說什么，完全離譜了，幸好到后來又拐了回來。”小陶講到這里的時候有些緊張和不安。我遞過一張面巾紙，小陶下意識地擦了擦汗。實際上他根本沒有出汗。

“小陶對這次會議做了充分的準備……發現自己在發言的中途不知道在說什么……最后又轉入了正題。”我繼續跟順著。語氣和說話的狀態和小陶一樣。

“嗯。那次會議以后，我就非常害怕領導再讓我發言。每次開會我都很緊張。”

“那次以后……害怕發言……很緊張。”

“是的。”小陶的眼神內斂，好像回到那時的感覺里。

“很害怕……很緊張……”我重復著。

“嗯。還有，我父親和我的領導關系很好，可是每次進領導的辦公室我都會很緊張。”小陶的面部表情僵化了起來。

“緊張……害怕……”

“嗯。我該怎么辦?”小陶的眼神散落在電腦和平安樹之間。

“緊張……害怕……小陶覺得自己走進了領導的辦公室……帶著那份緊張和不舒適的感覺……看看領導在干什么。”我也把目光散落在電腦和平安樹之間。

“領導在看報紙。”小陶悠悠地說。

“你走到辦公桌前，看看領導會怎樣?”我也悠悠地講話。

“領導看到我了，他笑了笑，沒說話。”

“現在小陶是什么感覺?”

“很緊張。”

“那份緊張體現在身體的哪個部位?”

“在胸部。”小陶的眼睛向上翻了翻。

“嗯，在胸部……那就把這種感覺再加強一些……再加強一些……”我注視著小陶的胸部。

小陶的呼吸急促起來“嗯，很緊張。”

“小陶可以想象著把這份緊張感從胸部拿出來……看看他像什么。”

大約過去了一分鐘。“嗯，拿出來了，像個鵝卵石。”小陶的眼睛瞇起來一條縫。

“這枚鵝卵石有多大?”

“很大……比拳頭還大。”

“你想怎么處理這個鵝卵石?”

“打算把它扔到窗戶外面。”

“你可以試試把它扔出去。”

“嗯，扔出去了。”

“很好!小陶現在感覺怎樣?”

“感覺好些……我又拿出一塊鵝卵石。”

“這枚有多大?”

“小了一些。差不多有鵝蛋那么大。”

“你想怎么處置它。”

“扔到窗外去。”

“嗯，那就去做吧。”

“扔出去了。”

“感覺怎樣?”

“好像舒服很多。”小陶的眼睛閉了起來。

“嗯，感覺舒……服多了。”

“嗯。”

“小陶想象自己走出領導的辦公室……來到戶外……去找到那兩枚鵝卵石。”

“嗯，我找到了一枚……嗯，那一枚也找到了。”

“你是從哪里找到的?”

“辦公室外面的草叢中。”

“現在你的感覺怎么樣?”

“不害怕了。”

“小陶不害怕了……你想象著再來到領導的辦公室。”

二十秒鐘后“嗯，我在敲門……好像沒有人。”

“很好。小陶可以試著推開門……走進去。”

“咦，門沒有鎖……我推開了。”

“很好!領導在嗎?”

“在。他在打電話。”

“領導在打電話。”我重復著。

“嗯……他在向我招手……讓我進去。”

“很好。那么你就進去吧……此時你的感覺怎樣?”

“很好，有一點點緊張。”

“領導的辦公室哪里有花草?”

“他桌子上有一盆仙客來。”

“嗯。你走到仙客來那里……把土弄得松些……把那兩枚鵝卵石埋進去。”

十秒鐘的時間“埋完了。”小陶的臉上沒有了緊繃的感覺。

“領導還在打電話嗎?”

“是的。”想象中的領導打電話，這本身是個案在逃避直接面對的恐懼。

“你現在的感覺怎樣?”

“很親切。”

“很好……小陶可以向領導揮揮手……然后走出來。”

“我走出來了。”小陶臉上掛著一絲笑意。

“過幾天我們再來看領導的花盆。看看會有什么變化好不好?”

“好。”

“現在小陶要帶著一份輕松感回到這個房間來……回到咨詢室里來……慢慢地睜開眼睛。”小陶的眼睛睜開了。

“小陶看看我這棵平安樹。你感覺怎樣?”我提高了聲音。無意識打斷是希望來訪者回到當下。

“嗯，很不錯。葉子很綠，侍弄得很好。”小陶的聲音也提高了很多。

“小陶喜歡什么植物?”

“我喜歡四季常青的植物。”

“其實，人的心理狀態也可以四季常青的。”我笑著看著小陶。

小陶看看我，又看看那棵平安樹，沒有說什么，但我明顯感覺到小陶的眼神不再松散。“小陶可以談談你的父親嗎?他是一個什么樣的人?你們父子關系怎樣?”因為小陶提到他的父親和他的領導關系很好，我想看看他父親會給小陶的人格帶來什么影響。

“爸爸對我的要求一直很嚴格。作風和軍人一樣，因為爸爸以前當過兵。”小陶很謹慎地說話。

“你現在也很怕爸爸嗎?”我看著小陶的眼睛。

“嗯，有些拘謹吧。”

“小陶是怕父親什么呢?”

“他以前打過我，也罵過我。”

“為什么打你或罵你呢?”

“很多事情。小學的時候有次不完成作業、中學時有次曠課、高中時考試沒考好……嗯，不過上大學后父親就沒打過我，但是也罵過一兩次吧。”

“你現在這么大了，爸爸還會打你嗎?”

“現在當然不會。不過，每次見到父親還是很拘謹，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。”小陶窘澀地笑了笑。

“你是不是希望在父親面前要表現得好一些，讓父親看到你的成績，所以你很認真地做事?”

“是的。我怕父親會認為我無能，所以我一直很努力、很認真地做事。”

“其實，你現在已經是個很優秀的人。起碼，你已經很努力的工作，別且取得了一定的成績。你覺得呢?”我很認真、很誠懇地說。

“嗯，也許吧。但總覺得離父親的要求差得遠。”小陶的眼圈有些發紅。

“其實，你父親在你這個年齡怎么樣?比你還強嗎?”

“事業上沒我現在好，但那個時候爸爸已經有我這個兒子了。”

“是嗎?你打算什么時候要孩子?”

“我打算過兩年，等自己有所成就再說。”小陶很認真地說。

“如果父親在這里，你想和父親說點什么嗎?”我看著小陶的眼睛。

“嗯。不知道說什么。”

我搬過一把椅子，放在小陶的對面“你看著這把椅子，感覺父親就坐在這里。你看著父親，想和他說點什么?”

小陶怔怔地看著面前的空椅子，看了許久，眼圈又有些發紅“爸爸，其實我很努力……很努力的……我希望你能知道……可是，我還是沒能做好……”

“看看爸爸想和小陶說什么?”

“父親一直看著我，什么也沒說……其實，我已經很努力了。”小陶的眼淚流了下來。

“把你剛才的話再重復一遍，別和我說，你看著爸爸，和他說。看爸爸想和你說什么……爸爸會和你說些什么的，你耐心地等待一會兒。”

大約30秒鐘“爸爸還是沒有說什么。”

“嗯。來小陶，你坐在這把椅子上，讓身體放松下來……感覺你就是父親，看你會說些什么。”我把小陶拉到那把空椅子上坐下。

大約過去了十幾秒鐘“兒子，我希望你做得更好。我希望通過你的努力，成為我的驕傲。”小陶喃喃地說，聲音有一些變調，像另一個人的，我想那像他父親的聲音。

“小陶是很優秀的。”我看著椅子上小陶的“父親”說。

“嗯，他很努力。可是我知道他可以做得更好。”小陶的表情很嚴肅，眼睛依然看著對面的沙發。

“最好?最好這個詞代表著完美，而這個世界上是沒有最完美的事物的。只要努力了、對自己負起責任了就好。不是嗎?!”

“嗯。”小陶咬了咬嘴唇。

我走到電腦旁，拿起手機并打開手機，開機聲讓小陶緩過神來。我看著他笑了笑“小陶可以用雙手搓搓臉，讓自己的心情放松下來。”

小陶搓搓臉，做到沙發上。我把椅子放回到原處“明天小陶可以讓自己放松下來……或者此時此刻就完全放松下來……當你能放松下來的時候，你會發現你很優秀……想成為一個真正的男人，是要自信和肯定自己的。”我笑著看著眼前這個二十八歲的大男孩。

小陶現在比來時要精神得多。

接下來我教了小陶如何放松下來的一些技巧，并約好一星期后再見。

小結：

小陶走進工作室的時候，我并不知道他的狀況，但讓來訪者放松下來是個很好的辦法，這樣可以讓來訪者緩解自己的情緒，梳理自己的思緒，并覺察自我的一些狀況。

在接下來的跟隨中，我們可以越來越清楚小陶的一些問題。問題的真相往往隱藏在來訪者敘述的背后，也就是說，作為一名咨詢師要有敏銳的洞察力去洞悉來訪者表達的真正含義。

很顯然，小陶受父親的影響很大，他希望在父親面前是個成功的形象，而他的內心缺少自信心。并且，小陶對自己的要求太苛刻，所以會導致小陶現在的一些問題。

第二次咨詢

一星期后，小陶如約前來。這次他穿了一身的運動裝，看上去很清爽。我給他倒了杯水，看著他關掉手機。我坐在他對面的沙發上，沒有說話，只是很認真地看著他手里的紙杯。

“劉老師，這個星期感覺放松了一些，特別是進領導的辦公室，我感覺好一些了，雖然還有些緊張，但可以應付了。不過開會的時候我還是特緊張。和同事或朋友聚會、吃飯的時候我總是很自然，一點都不緊張，而且我經常把大家逗得很開心，為什么一提到開會我就很惶恐呢。”小陶一板一眼地說。

“小陶說進領導的辦公室不怎么緊張了，很好!你還記得領導辦公室里的仙客來嗎?我們去看一看那盆花里已經長出了什么來……只要你放松身心……讓自己想象著走進辦公室……走進去……走進去……”我放慢了語速，讓聲音更加靠后。掌控好時機，使信任你的來訪者進入催眠狀態是很快的，甚至一瞬間就可以達到預期效果。

小陶的身體僵直在沙發上，眼睛也漸漸地固視在我與他之間的某處，我知道小陶形成了視覺隧道“不要著急……你站在那里……你看到了什么……當看到的時候，告訴我……”

大約幾秒鐘的時間“是兩棵向日葵……一棵大些……一棵小些，都不是很大，都開花了。”小陶的臉上有一點點笑意，面部舒緩下來。

“嗯。小陶看著著兩棵向日葵時是什么感覺?”我依舊注視著小陶的眼睛。

“很放松……很高興。”小陶的語氣也輕松了很多。

“你看著那兩棵向日葵，看它會怎樣?”

大約過去了兩分鐘“嗯。還是那樣，沒有什么變化。”小陶閉上了眼睛。

“沒有什么變化……那兩棵向日葵的頭朝向哪里?”

“都朝向領導的座椅。”

“哦……小陶現在走出那個房間……來到自己的房間……這個房間有一面鏡子……你站在鏡子的前面……不要著急……慢慢地站在鏡子前……當你站在鏡子前的時候，告訴我。”

“嗯，我找到鏡子了……我已經站在鏡子前了。”

“很好小陶。你看到鏡子里有什么?”

大約十秒鐘的時間“有一位老婦人。”小陶的語氣和表情有了微妙的變化，我能感覺到他的恐懼。

“小陶能描述一下老婦人的樣子嗎?”

“大約六十歲左右……披頭散發地……很臟……臉上有很多皺紋……”小陶皺了皺眉。一般鏡子里看到的是來訪者的心理形象。這個形象可以說明來訪者內心對自己的看法。這里小陶的心理形象是一個女鬼的形象。女鬼分很多種，他們會代表不同的情緒與象征，在這里她代表的是憂郁、頹喪、不自信，散落的頭發代表著對當下繁亂的情緒和性能力弱。

“小陶此時是什么感覺?”

“我有些害怕……嗯。”小陶的面部表情和聲調都沒有什么變化。來訪者對你說害怕，但并沒有什么絲毫外部變化，這說明內心并不是非常恐懼。

“老婦人真的有那么大的年紀嗎?小陶可不可以用你的愛心試著去為她梳梳頭，為她打扮一下?”我用試探的口吻說。

“嗯……”

大概過去了一分半鐘的時間“小陶為她梳洗打扮了嗎?”

“嗯。做完了。”小陶輕輕地舒了口氣。

“怎么樣?她現在什么樣子啊?”我用輕松的口吻問道。

“呵……”小陶的臉上又多了一份輕松感，同時有一份喜悅，說話的速度也快了些“剛開始我有些害怕，不敢走過去……我想起了愛，身體里就好像有了勇氣……當我靠近她，她好像有些變化……越走近她，發現她變得越年輕……她看上去并不老……大約三十二三歲的樣子……很漂亮……很長的秀發……” 小陶只是帶著一份愛心去面對，女鬼形象就變成一個女神的形象，這說明小陶的心理問題不是很大，否則是不會這么快在心理就轉變形象的。女神也有很多種，這里的女神形象是長發，可以代表著柔情、自信、智慧和自我認同感。

“嗯，小陶是什么感覺?”

“很親切……很舒服……”

“很好!你帶著這份親切、舒適的感覺再回到領導的辦公室去看一看那盆花……看它會有什么變化。”

大概十幾秒的時間“那兩棵向日葵長得高了很多，也粗了很多……能看到葵花籽了”小陶半握著的左手舒展開。

“小陶能看到葵花籽?向日葵的臉不是朝向領導座位的嗎?”

“現在不是……是朝向我。”小陶的聲音里有一絲喜悅。

“很好!我想知道此時小陶的感覺。”

“很開心……很舒服……很……有朝氣……”

“小陶就帶著開心、舒服、朝氣的感覺回到這個沙發上來……朝氣是奮發進取的精神狀態……是具有重生的力量的……這種狀態將充盈著小陶的身心……讓小陶更有自信……和這種美好的感覺多呆一會兒……多呆一會兒……”我靜靜地看著小陶，看著心里的那兩棵向日葵，感受著小陶的感覺。

十分鐘之后，我喚醒了小陶。告訴他，可以伸個懶腰，做個深呼吸，讓自己更具力量，這種力量來源于他的自信。一會兒小陶回去的時候，要做一項作業，就是開著車，讓自己的情緒完全放松下來，去感受經過的景致，去享受此時此刻的美好狀態，活在當下，去連結那些被忽視的樹木、花草和身邊可以觸及的一切，那將會是種久違的感覺。

小結：

這次咨詢，聽小陶說對開會還是充滿恐懼，本打算帶領小陶去看開會的現場，為其解壓，減少對開會的恐懼感，當我順著感覺去走的時候，并沒有去開會現場，而是梳理了小陶的內心形象，增強了小陶的自信。布置作業無非是讓小陶活在當下，去體會此時此刻的生活，而不是把情緒糾葛在開會的陰影里。有些時候咨詢師相信自己的無意識帶引，會使咨詢的質量更高。

第三次咨詢

這天小陶按約好的時間來了。剛坐下就說“劉老師，這些天好像我一直在思索，覺得自己成熟了很多。對待妻子、事業，以及自己內心的一些想法都有些收獲，但說不清楚。以前我從未想過這些事情。”

“嗯。其實小陶心里一直有些問題，這些問題潛伏在潛意識里，只是還沒有捋順清楚而已。對嗎?”

“看起來是這樣。”小陶若有所思。

“像小陶的兩地分居、與父親的關系、與領導的關系……”

“嗯，是這樣的。還有我與同事之間的關系。”小陶的臉上帶著笑意。

“有些事情不一定要想得透徹，只要被自己注意到了，接下來就會慢慢地清晰起來，你具備這個能力。”我向小陶點點頭。

我把一杯沏好的鐵觀音放在小陶的手上“最近你們又開會了嗎?”

“是的。開了一次。”小陶的面部表情沒有什么變化。

“嗯。你發言了嗎?”

“是的。簡單說了說。不過很緊張。嘴唇發干。”

我看著小陶的眼睛“記得那是我在高中的時候。有一回，學校搞了一次演講比賽。我不知道我們班的團支書為什么會選中我做演講選手。那個時候我就是讀課文都結巴，而且一到講臺做數學題就緊張，覺得下面所有同學的眼睛都在注視著我。其實我語文和數學學得都很好。”這是與來訪者現有問題的一種連結，語文和數學都學得好，也是一種暗示，讓來訪者對自身的能力有所肯定。

“任務交到我手上的那一刻，我就緊張得要命，感覺整個人都僵在那里。后來我定定神想，如果講砸了會怎樣。無非有這樣兩種情況，一種是講得結結巴巴，一種是講忘了，不知所云。稿子是自己寫的，如果認真看看，是不太會失敗的。結果那天講演，我拿了一等獎。”我回憶著講演時的那個情形，笑著說。

“真的嗎?”小陶感興趣地看著我。

“嗯，是真的。當時我的講演稿被學校評為三等獎，但在講演的時候發揮得最好，最后學校沒辦法，不得不給我一等獎。這是后來語文老師告訴我的。”

小陶也笑了起來。

“接下來我們到小陶的開會現場去看看怎么樣?”我看著小陶。

“好啊。怎么看呢?”

“用意象對話去看看。”我饒有興致地說。

小陶下意識地把頭靠在沙發背上，放松了身體。經過兩次的治療，個案的催眠反應都會很好。

“小陶找到那種放松、舒適的感覺了……它好像隨時都會出現……在小陶想放松下來的時候，它馬上就能讓你放松下來……進入安全、舒適的感覺里……在時間的長河里自由地飄蕩……心靈如此輕盈……如此純粹……仿佛在天際閃著光……那些光芒籠罩著小陶整個軀體……讓時間停留在一次會議里……停留在小陶的一次工作會議里。”在一些特定的時候，特別是來訪者對催眠有了很好的經驗，進入狀態是不用很長時間的。

小陶的面部表情從放松轉到有些緊張。

“現在，小陶看著開會的現場……看看你在做什么……你可以說話。”

“在講話……講的什么不知道。”小陶有氣無力的說，眼皮在抖動著。

“很好。現在小陶把自己從身體里分離出來，有另一個自己仿佛飄到空中……在會議室的上空看著下面的情景……看看在場的人都有誰。”

“嗯，有一把領導，有……”小陶說了六七個名字。

“小陶坐在哪兒?”

“坐在會議室的左側第三個位置上，我和一把領導之間就隔一個人。”

“現在看看在講話的小陶是什么感覺，體會一下。”

“很緊張，要冒汗的感覺。”

“好，現在讓漂浮在空中的小陶看看全會場的人都在干什么。”

“大領導在看筆記本……其他的人有的在看表……有的在喝水……有的在低頭，好像在想什么心事。”

“嗯，還有呢?”

“記錄員在那里低頭寫字。”

“嗯，真正注意你的是誰啊?”

“沒有。”

“有，是你自己。你空中的自己在看著你，不是嗎?”

“哦，是的。那個講話的我好像放松下來了，不再害怕了……嗯，不緊張了。”當個案發現真正關注的是自己，而不是別人的時候，都能讓自己放松下來。

我注意著小陶的面部表情，腮部也放松了下來“很好!記住這個畫面，就到這里……現在，把自己不緊張的這種狀態印在身體里、心靈里……慢慢地回到這個沙發上來……睜開眼睛……做一個深呼吸。”有些畫面留在記憶里，就像經驗一樣，可以在特定的時候發揮作用。

小陶照做，睜開眼睛。

“小陶是個很有能力的人，說很有能力，也就是說小陶能讓自己自信起來。你具備這樣的能力，可能是父親的原因讓你在一些正規的場合失去了自信，但我知道那種自信的感覺你已經非常熟悉了，不是嗎?”我笑著看著小陶。

小陶點頭。

“其實，父親對你的嚴要求并不是說你就不優秀，他內心里是希望你做的比他還要好。這樣的父愛是偉大的，雖然可能給你造成一些壓力，但你畢竟已經經歷過了，你現在更成熟了。”

小陶深深地呼了一口氣“嗯，現在覺得自己好像真的長大了。”

“和你這個年齡的人相比，你已經是佼佼者了，不是嗎?”我嘉許地向小陶點頭。

“嗯，這倒是。我在大學同學里面屬于發展得最好的。”

“所以，過分地要求自己就會讓自己很累。”

“是的。”小陶點頭。

“所以……”

“所以我要放松下來，不要太急功近利了。”小陶紅著臉搶著說。

“我們的咨詢就做到這里吧。我知道你已經不再需要我了。”我笑著看著小陶。

“老師，沒事的時候我可以來看你嗎?”

“當然，不過要預約，因為我不知道什么時候有時間。如果我手機關了，那一定是在做咨詢。”

小陶握住我的手，我們一起笑起來。

事后的三個多月里，我與小陶一直保持著聯系，他只有一次在全體大會上講話時有些許緊張，一般的例會他已經能自如其間了。

總結：

小陶這個個案主要是因為父子間的不理解，以及父親從小對小陶的態度使小陶的自信心不足。再有，父親和小陶在事業上的對比也使他無法自信起來——他沒有和同齡人去比較，而是把他事業有成的父親作為衡量自己的標準。再者就是因為小陶的進取心有些急迫，導致閱歷并不豐富的他無法應付眼前的一些事情。隨著年齡的增長，工作、生活經驗的豐富，癥狀會自然而然得到緩解。恐懼是因為不了解，我們所做的工作無非是讓小陶從意識和無意識層面了解自己，以及他的工作、生活現狀，從而使小陶盡快走出內心的恐懼。